王昭被孙玥一把抓住胳膊，拽着往书房里走，力道大得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。

他本只想通知孙玥他们，把刘家的事抖出来就差不多了。

可压根没想掺和这摊浑水。

可孙玥死死地抓住他，像是怕他半路溜了。

王昭暗叹口气，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。

书房内，烛火摇曳，昏黄的光穿透了老旧的屏风，透在了墙面上，泛着暖色的光芒，案几上散落几卷书简，给整个房间带来一丝文雅的感觉。

“爹爹！”

孙玥气冲冲开口。

“刘家又在给胡人卖那些不该卖的东西！”

孙文泰斜靠在榻上，正看着什么东西。

表情严肃。

眉宇间带着些许沙场老将的威严。

王昭微微低头一瞥，发现他正低头临摹着王昭那日写的诗，纸上墨迹未干，笔锋遒劲。

听到女儿的声音，他愣了愣，把目光转向房门的方向，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带了自家女婿进来。

忙将诗稿卷起，塞到一旁，动作略显慌乱。

孙玥见父亲没吭声，气恼地跺脚：

“爹，你听见没有？刘家在和胡人做交易！”

孙文泰把东西收了起来，摆摆手，眼神淡然，似对此早有预料：

“知道了，玥儿。”

孙玥急了，觉得父亲不重视，直接推着王昭站在书桌前方：

“你给他看证据！”

王昭无奈。

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会给我找事。

可转念一想，这事对于他来说还真不能不管。

这硝石若真被胡人弄去造火药，最后破了关隘，别说清扬寨，他那武威郡的封地怕也得遭殃。

边关一乱，朝廷震怒，他这民意上的封王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？

再说，哪怕仅仅是为了边关的黎民百姓，这祸患也得拦下。

他清了清嗓子，从袖袋里掏出那撮硝石，对着孙文泰正色道：

“这是我在边市无意撞见的，刘家人当时正把把硝石掺在盐里卖给胡人。”

孙文泰皱眉，接过硝石，在烛光下细细端详。

指尖微微摩挲王昭给的粉末似乎在思考什么。

他曾掌京营数年，手下天武军的神机营专司火器，硝石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。

如今流落至此，寨中物力财力皆不足，剩下残部勉强维持，也没有余力重组神机营，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机会？

他沉吟片刻，将硝石收起，低声道：“玥儿，王昭，我知道了。”

孙玥却不依，似乎是非要再这里讨要个说法。叉腰道：

“爹，你快把他们抓起来啊！这些商人天天跟胡人勾结，等胡人叩关了他们一溜烟跑了，他们的根基又不在这儿，可咱们不能这样啊！寨子里还有好多百姓住再里面要是胡人来了他们怎么办啊。”

孙文泰叹了口气，放下硝石，声音略显疲惫：

“玥儿，你让我以啥理由抓他们？”

孙玥一愣，脱口道：

“自然是勾结胡人！”

孙文泰摇头，目光深邃：

“你要知道，咱们现在是山贼，不是官府。这些商人正是看中这儿没官府约束，才再这里汇聚成了马市。”

孙玥不服，杏眼圆睁：

“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卖这些东西给胡人？”

“当然不会。”

孙文泰朝身旁招手，一个身披皮甲的传令兵快步上前，对着他行了一个军礼。

孙文泰吩咐：

“告诉周时茂，带他手下的骑兵去关外巡逻。若发现刘家的私盐贩子，把东西抢了，人别伤。”

传令兵领命要走，孙文泰又叫住他：

“记住，跟上次一样做的隐秘点，别让人认出来。”

“是，将军！”

传令兵行礼，匆匆离去，只剩下脚步声在书房外回荡。

孙玥呆住了，没想到父亲处理得如此熟练，像是干过无数次。

她瞪大眼睛问道：

“爹，你早知道这事？”

“嗯。”

孙文泰淡淡应道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
“那为什么不抓他们？你手里有兵，他们不过些商人！直接一网打尽不好吗？”

孙文泰目光转向王昭。

王昭此刻正面露思考的神色。

孙文泰似笑非笑地开口：

“王昭，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用意吧？”

孙玥也扭头，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好奇，烛光映得她脸庞看向王昭的方向。

王昭暗叹，我就是来看戏，怎么老是扯上我了？

他思考了片刻，道：

“孙将军怕是担心贸然抓人会坏了经商环境。”

孙文泰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：

“好一个经商环境。总结得不错”

他看向女儿，语重心长。

“玥儿，昭儿说得对。咱们清扬寨不收粮税，不劫路财，手下还有一堆不吃官粮的士卒，那怎么活，还不是全靠这些商人来交易来养活。”

听到孙文泰说出不劫路财这几个字，王昭瞬间扭头，狐疑地瞥了孙玥一眼：

果真不劫路财吗？

孙玥俏脸微红，忙躲开他的视线，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。

孙文泰继续道：

“来寨子的人，多是因灾荒或胡人入侵家破人亡的农户，交不起税才逃到这儿。咱们还能收他们的钱？”

孙玥摇头，声音小了些。

“怎么能收....”

孙文泰又道：

“所以只能收商人的钱。”

孙玥恍然大悟，却还有疑惑：“那为什么这个些商人都来咱们这儿，不去官府的地盘？”

孙文泰看向王昭，眼神带着考校意味，心中也是存着，试试这“女婿”的水平的想法，到底是只会吟诗的书呆子，还是真有几分才智。

王昭叹气知道这时候不说也不行了，于是接过话头道：

“这儿地处三国交界，南边是周朝，北边是胡人，西边是武朝的边疆。商人冲着寨子靠近边疆能互市、没官府盘剥才来，这里还能买到些官府禁卖的东西，像马、盐铁。若不分青红皂白抓人，其他商人见状都跑了，寨子可就啥都没了。”

孙玥这下明白了，转头看向父亲：

“那爹爹，你为什么还劫刘家的私盐贩子，不怕他们知道吗？”

孙文泰笑了起来，眼角带着一丝狡黠：

“这里是三国交界，山贼马匪多的是。咱们兵纪严明，不惹商人，只收税款，这样他们才来互市。可出了寨子，被人劫了，谁知道是谁干的？”

“据我所知，这座武临山周围还足足有四个山贼的窝点，出了关外又是马匪横行。”

孙玥愣住，消化着这堆信息，烛光下她的表情从惊讶到若有所思。